方仲顿了一下,脸上闪过了一道苦涩。
“只是下官的劝诫,她只听进去一半。她也不知道受了何人指点,觉得扶持她的那些弟弟们,不如扶持下官,好让下官帮她照顾着她的弟弟们。
她帮下官谋了一个开封府判官的职位。
下官也想出人头地,也想让昔日将下官扫地出门的房氏族人看看,下官并非是寄人篱下的下贱人,反倒是他们眼下,没有看到下官的才能。
所以下官没有拒绝,也没办法拒绝。”
诚如包拯所言,出任开封府属官,外任开封府辖下的知县,再入朝充任言官,是一个青云梯。
少有人能拒绝。
一般皇帝看重的人,才会走这一条青云梯进入朝中担任要职。
虽然如今朝中的制度已经做了改变,但是一些旧规矩还被保留着。
除非新的制度彻底的烙印进大宋,不然旧有的一些规矩就会一直沿用下去。
革新革新,革的不仅仅是制度,还有人心。
寇季盯着方仲,平静的问道:“你帮她的那些弟弟处理了不少麻烦吧?”
方仲点头道:“八条人命案……”
“草菅人命!官官相护!乃是死罪!”
包拯阴沉着脸在一旁道。
方仲苦着脸道:“下官正是因为知道其中厉害,所以没胆子找寇公主动认错,也没胆子逃。”
包拯冷笑道:“或许还存在着侥幸心理吧。你不要再本使面前耍心眼,本使办过的案子,比你处理过的不知道要多多少。
你那点小心思,瞒不过本使。”
或许知道自己躲不过去,所以方仲也不遮遮掩掩,反倒十分坦诚的承认了,“下官是存在着侥幸心理。下官的官位得来的不容易,还没直上青云,还没有让房家的人承认自己鼠目寸光,所以下官真的不想失去它。”
包拯冷哼道:“帮人遮掩命案,乃是重罪。你一遮掩就是八条人命,你就别想着保官位了,先想着保命吧。”
方仲苦笑了一声,没有言语。
寇季等到他们二人说完话以后,若有所思的道:“难怪我拿房美人的家人威胁她的时候,她无动于衷。
拿查跟她有关的人威胁她的时候,她居然一头撞死。
她心里清楚,她在宫里遭遇的事情,吃亏的终究是她。
所以官家如何断案,她家里人都不会死。
但是一旦查出了你,掌握了她弟弟们的罪证,甚至挖出了背后帮她的那些妃嫔以后,她得死,她家里人也得死。
即使官家肯放他们一马,那些背景身后的妃嫔也不会放过他们。
所以她才一头撞死在了官家的寝宫。”
“她真是自杀的?”
方仲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眼。
寇季瞥了方仲一眼,就像是没听到方仲的话,他淡然问道:“谁帮你谋的开封府判官的职位?”
方仲迟疑了一下,“可不可以放过下官的家人?”
寇季点点头,“你虽然有罪,但是还没有到株连的地步。朝廷不会为难你的家人。为了避免其他人为难你的家人,我可以让她们迁移到边陲上去。
边陲上有重兵坐镇,一些宵小还不敢放肆。”
方仲吐了一口气,道:“那就好……帮下官谋官的是淑妃娘娘,淑妃娘娘的娘家和吕府是姻亲。
当时吕公还在朝。
走吕公的路子,下官轻轻松松的坐到了开封府判官的职位上。
按理说,下官一任满了,该升迁的。
但是吕公已经被发配到了青塘。
您的人似乎不喜欢吕公,也不喜欢调戏吕公提拔上来的人。
所以下官还在开封府判官的位置上坐着。”
“周淑妃……”
寇季嘀咕了一下周淑妃的名字,微微皱起了眉头。
寇季对包拯吩咐道:“带他到刑法司大牢,命人严加看管,别让一些宵小之辈伤了他的性命。
他所作的一切,当以国法论处。”
包拯拱手道:“学生明白……”
包拯在向寇季施礼后,带着方仲离开,方仲也十分顺从的跟着包拯出了陈记酒楼。
在二人走后,寇季眉头皱的更紧。
一个小小的美人之死,牵扯出了两位皇妃。
听方仲的意思,有恩于房美人的妃嫔,数量不少。
那又是谁逼迫着房美人去祸害太子呢?
房美人就算是再蠢,也应该清楚,祸害太子,就是在欺负曹皇后。
而曹皇后是六宫之主,有收拾她的权力。
所以敢逼迫房美人去祸害太子的,必然是一位有身份的,且身份不低的人。
对方能布下如此大局,必然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。
所以对方有把握在曹皇后发难的时候,保住自己。
母凭子贵,有皇子的妃嫔,才有资格跟曹皇后叫板。
“张贤妃?周淑妃?还是其他人?”
寇季思量着站起身,往陈记酒楼外走去。
寇季之所以迟迟下不了定论,是因为他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,证明此事。
除此之外,他觉得,何德妃再夺嫡的事情上不积极,明显有些不正常。
要知道,何德妃比宫里的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标。
她在入宫之前,就已经做好了帮自己的子嗣争夺皇位的打算。
她若是生下了皇子,自然母凭子贵。
若是生不下皇子,少不了要效仿刘娥旧事。
如今她生下了皇子,自然少了一番杀戮。
但她帮儿子夺取皇位,是必须做的。
所以何德妃在夺嫡的时候不出手,寇季觉得不正常。
至于张贵妃,寇季没必要去怀疑。
张贵妃和张贤妃姐妹是一体的。
张贤妃在夺嫡中插手,就等于是在帮张贵妃。
如今一条线查到了张贤妃头上,一条线查到了周淑妃头上。
寇季觉得,自己有必要进宫去问问。
寇季离开了陈记酒楼,先回到了府上,睡了一夜后。
次日一大早,就坐着马车进宫了。
寇季并没有去上朝,而是在议事堂里等着赵祯。
寇季如今尽量在抹除自己在朝堂上的痕迹,尽量让三三制三权分立形成一个相对完善的制衡。
也在努力的让三三制三权分立融入到大宋。
赵祯的皇位,他的总理大臣之位,都是三三制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的最大的障碍。
因为无论是赵祯,还是他,都有破坏三三制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的局面。
赵祯的皇位没办法去除。
如今的大宋,乃至整个世界,都没有民主的萌芽,也没有民主诞生的土壤。
全世界的人,都没有自己当家作主的意识。
所以推行民主,根本不可能。
但赵祯是一个听劝的皇帝,也是一个愿意给皇权加上一些约束的皇帝。
所以他对三三制三权分立的相互制衡局面,伤害最小。
反倒是做事习惯了肆无忌惮,权柄又奇高的他,对三三制三权分立的制衡局面,有很大的破坏力。
他不开口,朝堂上最高的三个权力衙门就尿不到一个壶里,就能相互制衡。
他要是开口,朝堂上最高的三个权力衙门,就会静等着听吩咐。
他们虽然三分,但是寇季一个声音说了算,根本形成不了相互制衡的局面。
所以寇季不愿意去参加朝会,也不愿意继续加深自己对大宋的影响。
寇季在议事堂等了赵祯许久,一直等到了下朝,也不见赵祯的踪影。
一直到了晌午的时候,陈琳匆匆赶到了议事堂。
寇季见到了陈琳,起身问道:“官家呢?”
陈琳叹了一口气道:“官家在太后娘娘宫里伺候着。太后娘娘近些日子身体欠安,官家每日下朝以后,都会到太后娘娘宫里去守着。”
寇季闻言,沉声道:“太后娘娘身体欠安?御医怎么说的?”
陈琳叹气道:“在冷宫里待久了,忧思、惊恐,缠身多年。从冷宫里出来以后,心里也一直担心着官家。
如今看着官家将大宋江山治理的太平祥和,江山稳固,膝下的子女众多。
心也就慢慢放下了。
因为忧思和惊恐生出的恶疾,也就随着出现了。”
寇季对陈琳摆手道:“你别给我讲这些没用的,你就说,能不能治?”
陈琳直言道:“御医说……难……”
寇季心里暗叹了一口气,道:“那你不陪着官家,跑到此处来做什么?”
陈琳道:“官家知道你已经入宫了,他虽然没时间见你,但却惦记着你的吃喝,特地让咱家过来问一声你想吃什么,然后吩咐御膳房去做。”
寇季摆手道:“随便让御厨做一些就好。你也不用在意我,去陪着官家吧。”
陈琳点点头,离开了议事堂。
没过多久以后,有宦官和宫娥为寇季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。
寇季简单的吃了一些,便吩咐人扫清了残骸。
寇季在议事堂里一直等着,等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,赵祯锁着眉,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了议事堂。
看得出,李太后病重,让他忧心忡忡。
“官家……”
“四哥……”
赵祯入了议事堂,不等寇季施礼,就拉着寇季坐下。
坐定以后,赵祯长叹了一口气道:“母后病重,一日三惊,吃喝的时候只让朕伺候,其他人她信不过。
她说她做了个梦,梦到了有人要谋害她。
说她身边的人是奸细,不仅不让她们伺候,还要杖毙她们。
朕清楚,不是她身边的人要害她。
而是她昔日待在冷宫里的时候,日日夜夜担心大娘娘谋害她。
所以才会有如此想法。”
赵祯说到此处,一脸悲痛,“朕的母后过的苦啊。如今突然病重,又有些糊涂了。朕实在不忍心离开她身边,所以在她身边多待了一会儿。”6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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