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思齐见冷倩昏倒,一惊非小,连忙跑到了她的身边,猛摇着她的身体,慌道:“你醒醒啊!醒醒!”冷倩星眸紧闭,檀口微张,一动也不动。柳思齐又是拍脸,又是掐人中,冷倩也没有丝毫的反应,手脚也渐渐变凉了。
柳思齐一下子慌了神,可现在还未到寅时,天还是漆黑的,半山坡上不要说人,连个能叫动物也没有。柳思齐想了一想,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心中只觉得救人要紧,便弯下腰,将冷倩驮在背上,一只手提了灯笼,往山上走去。
上山的直路不像环山石阶那般难走,一会到了凝碧宫的山门口。方才下山时冷倩并没有栓门,也没有惊动看守,柳思齐身子一用力便挤进了大门,大叫道:“来人啊!来人啊!”他喊了许久,一个守门的家丁才披着衣服,打着哈欠从山门口的小排房里慢慢地走了出来,他从墙上取下了一盏灯,一边往这边走,一边还抱怨着:“这大半夜的,不让人睡觉。”
柳思齐道:“你们家小姐遭了难了!”家丁一听这话,浑身一个激灵,凝碧宫的众人都知道,冷倩是冷御风的掌上明珠,若是她有些好歹,冷御风要是发起怒来,莫说整个凝碧宫,整个岳阳县的人只怕都吃不了兜着走。家丁急忙拿着灯笼往柳思齐身上一照,柳思齐身上背着的果然是自家的小姐,那家丁吓了一大跳,好久才反应过来,慌忙转过头去,挨个地猛敲排房的每一个门,不一会儿,所有守门的家丁都迷迷糊糊地跑了出来,不知所以,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背着昏迷的自家小姐,一个个都吓得哆嗦,连忙带着柳思齐往里跑去。
这般一闹,凝碧宫从外到里开始沸腾起来,所有的家丁下人全部从睡梦中被叫醒,急急忙忙地出了门。柳思齐背着冷倩往凝碧宫的正厅潜景殿跑去,冷御风也在睡梦当中被人叫醒,一听是自己的女儿出了事,连忙爬了起来,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跑到了潜景殿,看到伏在柳思齐背后的一动不动的冷倩,冷御风吓得嘴唇直颤,急得跳脚道:“你们快啊!快把小姐送到房里躺着!”
众人一听,手忙脚乱地开始忙活,有人找了个竹担架,有人抱着棉被,有人慌忙跑去烧开水,还有人慌忙跑到外面去叫住在家里的大夫。几个家丁帮着柳思齐把冷倩放到了担架上,让几个健壮的仆妇抬着去了冷倩所住的清光阁。
柳思齐看着下人将冷倩抬走,自己也不便跟去,站在外面只是大喘气。方才一顿折腾,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。刚才背着冷倩用了一些力气,柳思齐背上的鞭子伤痕又重新裂开,浸着汗水,疼痛无比。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冷倩身上,没有人注意到柳思齐,他想抬步回去休息,哪知自己一时间头昏眼花,口感舌燥,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。柳思齐想叫人扶着自己,却怎么也也说不出话来,双腿一软,昏倒在地。
柳思齐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已是大亮,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应该是母亲下葬的日子,挣扎着要起床,突然听到一个女声道:“柳公子,你醒了!”
柳思齐回头一看,芸儿正端着一个脸盆从门外进来,柳思齐忙道:“芸儿,你帮帮我,我赶紧要出门,不然赶不上给妈妈下葬了。”
芸儿看着柳思齐,咬了咬嘴唇,并没有动弹。柳思齐催促道:“你别在那站着,帮我把鞋子拿来,还有我的外衣!”
芸儿见柳思齐慌张,放下了手中的东西,不忍地道:“柳公子,你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。”
柳思齐听得这话,手中立时停下了动作,惊道:“什么?两天?”
芸儿点了点头,道:“前天你把小姐背回来之后就昏倒了,一直高烧不退,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了。”
柳思齐一拍额头,又问芸儿道:“那我妈妈呢?”
芸儿低着头,目光闪烁,想了一会,才道:“柳夫人已经前天已经下葬了。”
柳思齐听得芸儿这般说,只觉得眼前一黑,接着眼泪从眼眶当中滚落而出,他看着芸儿,问道:“你们为什么不等我,为什么?你们都不让我送妈妈最后一程,为什么?”
芸儿见柳思齐伤心,只得安慰他道:“老爷也是希望让柳夫人早日入土为安,总是拖着,柳夫人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。”
柳思齐不顾芸儿说了些什么,下了床就要往外走,芸儿连忙拦住了他道:“柳公子,你往哪里去?”
柳思齐看着窗外道:“我去找冷倩。”
芸儿忙道:“你不要去找小姐,前几日小姐犯了心疼病,好不容易才醒过来,如今还没好全,你若是过去,只怕又要平添风波。”
柳思齐听了芸儿的话,哭着道:“那你说我要怎么办?要不是冷倩,我怎么会错过妈妈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程。她如此自私薄情,为何你们人人要维护着她。”
芸儿叹了一口气道:“柳公子,你心中有怨恨那是自然,可是如今你要想想自己的处境,如果你现在就下了山,你就能为令堂报仇吗?”柳思齐听得芸儿这样一说,一下子就愣住了。
芸儿接着道:“大丈夫能屈能伸,以前的越王勾践给仇人当下人当了那么多年,总有报仇的一天,你呆在这,至少可以吃饱穿暖,还能学学武功,可比越王好多了。令堂在天有灵,你说她是希望你流落江湖,还是希望你吃饱穿暖,成人成才?”
芸儿一番话说得柳思齐哑口无言,柳思齐心中只觉得一口闷气无法纾解,只得坐回了床上,他心中越想越气愤,一下又一下地锤着床板。芸儿见他心绪平稳了些,安抚道:“一会我去准备一些供品香烛,带你去后山拜祭一下柳夫人吧。”
柳思齐听她这般说,立时泪水盈眶,握住了芸儿的双手,感激地看着她。芸儿一个激灵,连忙抽出双手,柳思齐奇道:“你怎么了?”芸儿微微一笑,并不说话,转头便出了门。
柳思齐穿好了衣服,稍作梳洗。芸儿不一会儿就拿着香烛供品来了,她还给柳思齐煎了药,还顺道带来了几盘点心给他垫垫肚子。柳思齐喝了药,又吃了一些点心,便和芸儿一起出门了。
柳夫人葬在了里凝碧宫并不远的另一座丘陵之上,芸儿怕柳思齐身体未愈,虽然路途并不甚远,可毕竟要走山地,于是便找了几个人抬着个软轿,让柳思齐坐着轿子,免得累着。芸儿一路走在前面引路,柳思齐看着芸儿瘦小的背影,心里又是感激,又是羞愧,感激的自然是芸儿对自己如亲人一般,处处为他考虑,羞愧的却是芸儿这样一个小小女子,说出的话,做出的事都是刚毅果敢的,比得他这个大男人无地自容。柳夫人的墓本就离凝翠宫不远,轿夫脚程又快,没一会就到了。柳思齐环顾四周,这墓葬所在的地方背靠小山,面朝洞庭,风水极好。冷御风对自己的母亲如此上心,不知为何柳思齐只觉得有些隐隐有些不妥,可是冷御风曾经当着自己的面承认,与柳夫人毫无瓜葛,何况柳夫人对待冷御风的态度更是光明磊落。
柳思齐看着柳夫人的新坟,想到母亲一生对自己关爱备至,毫无保留,自己方才却还在揣测她和冷御风的关系,顿时便觉得自己的想法猥琐至极。芸儿将供品香烛摆在了坟前,柳思齐在坟前敬了香,又磕了三个响头,算是祭拜了母亲,可是他心中总是有着隐隐的遗憾,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冷倩,一念及此,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愤恨。
拜祭完了柳夫人,柳思齐对芸儿道:“芸儿,你从今天开始教我凝碧宫里的阵法可好?如果以后我想妈妈了,便可以随时出来来拜祭她。”
芸儿笑道:“那当然好,老爷之前还说想让你每天白天练功,晚上去书房读书,你要是想学,那是最好不过了。”
柳思齐听得冷御风也是这样的想法,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下子就有些泄气。芸儿见柳思齐不语,奇道:“你怎么不说话呀?”
柳思齐道:“冷阿舅让我学这个学那个,可是我真的学不过来。半山上的那个石阶,我走上半圈就气喘吁吁。小时候念书,一本《诗经》念上八句就开始昏昏欲睡。如今每天都要那么早起,晚上还要念书,我终究不是这块材料。”
芸儿道:“你也不要怕,老爷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。”
柳思齐悄声道:“阿舅我倒不怕,我就怕那个人。”
芸儿道:“那个人大约以后不会再监督你了。”
柳思齐眉头一皱,奇道:“这是为何?”
芸儿道:“那天你们天没亮从山下上山,又弄得那么沸反盈天,现在凝碧宫里所有人都以为你们那天是在外面过的夜。”
柳思齐一惊,连忙摆手道:“这可不能乱说,我虽然不喜欢她,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,不能因为我坏了名节。那天真的是她四更就找我出去练功的。”
芸儿摊手道:“我自然是相信你的,可那又怎样呢?大家看到的都是你背着她,天没亮从外面回来。而且小姐的心疼病许久没有犯过了,为何那天就犯了呢?难道你要一个一个更别人解释吗?”
柳思齐顿足道:“我也不知道,总之她那天就突然,突然就昏了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……”
芸儿道:“总之你与那个人有婚约,以后虽然说出去不好听,不过老爷不会在乎这些人怎么说。可毕竟人言可畏,以后那个人肯定就不会每天缠着你了。”
柳思齐听芸儿说起自己与冷倩有婚约,心里升起一些异样,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舒州渡少女的事情告诉芸儿,只觉得芸儿如果知道这样的事情,一定会有办法帮他。可他又不知道芸儿听到这样的话会有什么反应,毕竟她从小长在凝碧宫,心里肯定还是向着冷家的,若是知道了自己有这般的心思,八成是要告诉冷御风或者是冷倩的,到了那个时候,只怕自己是这辈子都再见不到那个少女了。柳思齐本来脑子就不甚聪明,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该不该说,只是低着头,一句话也不说。
芸儿见柳思齐不说话,以为他累了,于是便让轿夫上前来,扶着柳思齐上了软轿,自己则继续走在前面。回去的一路上,柳思齐的心里一直想着冷倩的事情,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愧疚,他甚至还有点想跟冷倩道个歉,可是一想到冷倩的那张冷脸,柳思齐从心底里就觉得厌恶,他又想到了从今往后冷倩不会再看着他练功,心里又是无比的开心。柳思齐看着芸儿,心里只盼望着如果从今往后都是芸儿陪着自己一起练功,那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。
柳思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芸儿服侍他躺在床上休息,便出门去给他准备些饭菜。柳思齐虽然没有走什么路,可是身体虚弱,稍微受了些风,便觉得疲惫异常。他躺在了床上,看着凝碧宫房间里精致的装饰,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,说不上开心,也说不上难过,心里竟然十分的平静,没过多久,两眼就合了起来。
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,柳思齐醒来的时候,睁开眼睛想找芸儿,却发现冷御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看着自己。
“你醒了。”冷御风道,柳思齐本来准备装作没有看到冷御风,转过身去接着睡,可是已经被冷御风看到自己醒了过来,柳思齐无奈,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,跟冷御风打招呼道:“哎,睡了好久,还麻烦阿舅亲自来照顾我。”
冷御风道:“我刚才才来,看你还睡着,就没叫你。这几天都是芸儿在照顾你。”
柳思齐看着冷御风,觉得他这几日之间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。之前芸儿说过,冷御风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,可是柳思齐觉得他看上去却只有四十岁刚出头,再加上又甚是注重自己的形象,以至于大家觉得冷御风还年轻得很。此时冷御风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绸衫,头发也没有修饰,眼窝深陷,眼眶通红,看上去十分憔悴。
柳思齐心里默默地想:“虽然冷倩不招人喜欢,可毕竟是阿舅的女儿。阿舅为了她也是辛苦。”他本已从芸儿处得知冷倩已经醒了过来,可是他有心想安慰一下冷御风,便问道:“阿舅,冷小姐可好些了?”
冷御风点了点头道:“难得你还想着她。她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。”
柳思齐道:“那就好。”
冷御风道:“你也不用总称她做小姐,她如今是你的未婚妻子,你叫她冷倩就好了。”
柳思齐听到了“未婚妻子”四个字,心中本能地有些反感,也没接冷御风的话,只是道:“家母亡故,家父如今不知所踪,要说婚姻之事,总得先告知家父再做打算。”
冷御风道:“这个自然,我已经派人去寻令尊大人了,你安心等着便是。”
冷御风如此说来,柳思齐便无话可说,冷御风又道:“你这几天先歇息,我给你拿几本书看看。等你大好之后,我每天晚上亲自教你读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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